谁在抹黑北京的天空
3月28日,京津冀地区的重度空气污染进入第五天。距离上轮最严重的雾霾天气刚刚过去一个多月,京津冀就再次被雾霾笼罩。尽管三地都开出了向雾霾宣战的措施清单,但效果显然张庆宁3月28日,京津冀地区的重度空气污染进入第五天。距离上轮最严重的雾霾天气刚刚过去一个多月,京津冀就再次被雾霾笼罩。尽管三地都开出了向雾霾宣战的措施清单,但效果显然并不尽如人意。从环保部在京津冀三地督查的情况看,既有面源污染仍旧严重的问题,也有*府部门疏于管理的漏洞,更有排污企业公然的数据造假。北京市环保局和瑞典驻华大使馆18日在北京联合举办 中瑞北京空气污染治理研讨会 。会上,针对北京大气污染成因问题,北京市环境保护科学研究院副院长王*玲指出,周边污染传输对北京影响显著。在此前的全国 两会 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会见中外时曾强调,对包括雾霾在内的污染宣战,就要铁腕治污加铁规治污,对那些违法偷排、伤天害人的行为决不手软,坚决予以严惩。如此重拳之下,谁还在抹黑京津冀的天空?近日,经济观察报深入唐山、天津和石家庄等地,一探究竟。扬尘凶猛环保部副部长吴晓青两会期间表示,2月份京津冀及周边地区发生的大面积雾霾,根本原因是污染物排放量大,建筑和道路扬尘是主要排放源。2月27日,环保部在上通报了对河北省重污染天气应急预案启动执行情况的督查结果,并将问题分为三项,其中 城乡扬尘污染控制不力 一项着墨较多,其中河北共被点名7处,唐山占据3处,包括 迁安市沙河驿镇102国道旁多处物料、渣土未苫盖;102国道迁安段、丰润区林荫路扬尘污染严重;唐山泓泰水泥有限公司厂门对面大规模露天物料堆场未苫盖且未建设防风抑尘和喷淋抑尘设施 。而从经济观察报3月11日在唐山走访的情况来看,未被点名的扬尘污染源不在少数。例如,唐山市路南区南新东道的一侧被开膛破肚,两边堆起土堆高近一米,延续一公里左右。土堆未被采取有效的防尘和除尘措施,素面朝天。与南新东道交叉的市场南北街两边,支着五六个露天烧烤摊,摊边除了羊肉、猪肉、鸡翅等食材,还堆着煤块和焦炭。这种露天烧烤摊在唐山,尤其是东马庄村工业园、新*屯工业园以及丰南区的小集镇工业园等城郊地带,生命力顽强。当天气象信息显示,唐山市的空气质量指数(简称AQI)为352,达到 严重污染 程度,唐山当晚有4至5级的东北风。烧烤产生的浓烟和路面扬尘随风起舞,直接被吹进路人的眼睛、嘴巴和鼻孔。在唐山市民看来,路南区和路北区算干净的了,前者是唐山老城区,后者乃唐山市委市*府驻地。 唐山污染全国第一,丰润污染唐山第一 ,唐山市丰润区因区内遍布钢铁企业,广受关注和质疑。在丰润区东马庄村工业园内,一位小商店老板指着路边一波又一波的扬尘对经济观察报说, 只要大货车一过,路面马上这样。 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他从来不敢在屋外面晾衣服。大货车与各个厂区的烟囱,是东马庄村工业园内扬尘的主要制造者。分布着华骏特钢、鑫宇钢铁、盛达钢铁、津西正达、宝成钢铁等十多家重污染企业,多数门口堆着沙土等物料,道边土灰也足有五六厘米厚。每当货车呼啸而过,碾起的扬尘足以将人淹没。唐山市的另一个钢铁企业聚集区 丰南区小集镇工业园内,虽然部分路段会在白天洒水,但每到深夜扬尘必然来袭,祸首还是频繁进出钢厂的大货车。据《唐山市2013-2017年大气污染防治攻坚行动实施方案》规定,唐山市将深化面源污染治理,严格控制扬尘污染,除0℃以下低温天气外,市区外环内所有可机扫道路每天洒水6次,其他道路每天喷雾洒水2次。 洒水?我们从来没见过洒水车。 对此,东马庄村工业园一位饭店老板对扬尘早就习以为常,他站在油烟滚滚的厨房内笑着说, 这边污染很重。 白天停工,晚上冒烟对于扬尘造成的污染,一位不愿具名的唐山市相关*府部门工作人员表示, 我们也很清楚城郊的扬尘问题,但现阶段还是顾不过来。力有不逮,你懂吧? 在他看来,唐山的钢铁企业还是很守规矩的。 烟囱冒的都是白烟,白烟的成分以水蒸气为主。生产时打开除尘设施,排放物污染很小。 该工作人员表示。除了专业的监测设备外,烟的颜色是判断企业是否有污染的最直观参照。一位环保部督查组人士曾对媒体表示, 那些开工的钢铁企业,黑烟、*烟往往都有问题。 河北科技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学院副院长郭斌表示, 行业不一样,烟尘污染物中的颗粒物也不一样。钢厂排放的主要是二氧化硫和粉尘,其中粉尘含铁量大,电厂的浓烟中也有二氧化硫,但粉尘以煤灰为主。多数时候,粉尘直接转化为PM2.5,如果浓度可视,也就是平常所说的黑烟、*烟,这说明PM10的比重非常高。 环保部督查组曾在唐山现场查看了46家工业企业,其中34家存在各类环境违规, 例如鑫达钢铁违反唐山市*府《大气污染防治攻坚行动实施方案》,多台烧结机未按期完成脱硫设施建设,经多次督查,仍不执行停产决定,大量污染物直排大气。 前述饭店老板对经济观察报透露,当下风声正紧,工业园内的钢厂白天停工,晚上8点以后,就有工厂开始冒烟。经济观察报实地蹲守的情况也证实了上述说法。3月13日21时,此前被勒令停产的鑫达钢铁厂内两个烟囱开始冒出浓烟,该厂工作人员证实, 我们白天休息、晚上干活 。与鑫达钢铁相距不远的荣泰钢铁厂内,一根直径不到40厘米的烟囱从当晚18时开始,连续排放了30多分钟的黑烟。该厂工作人员表示,黑烟系食堂做饭时烧煤所致。小集镇工业园内同样不平静。经济观察报晚上走访时看到,唐山瑞丰钢铁厂区东侧一大一小两根烟囱持续冒出浓烟,前者的烟柱高度甚至与烟囱相当。一位曾在炼钢车间工作多年的工人向经济观察报解释说, 现在天黑了,(烟柱)颜色究竟是黑是灰,我不能跟你乱说,但肯定不是白烟。白烟颜色通透,即便是在晚上,也能分辨出来。 在他看来,该厂未使用除尘设施,除了烟柱颜色不正常之外,厂区围墙下积满厚厚粉尘,工厂周边的刺鼻气味。同在小集镇工业园内的东华钢铁有限公司,在3月12日晚有多根烟囱冒出浓烟,浓烟在火光照耀下呈灰黑色。但在次日下午,烟柱则变淡变白。在环保部的督查通报中,瑞丰钢铁和东华钢铁均存在烧结机生产时脱硫设施不运行等环境违法问题。而据唐山市环境监测中心规定,一旦企业排放的烟气达到一定黑度且持续时间30秒以上,监测系统会自动拍照,并将照片传输至监控中心,如与环保局在线监控系统传来的企业实时排放浓度数值吻合,即可对企业违法问题进行立案调查。3月17日,经济观察报致电唐山市环保局法宣处,反映上述企业污染物排放情况,一位何姓工作人员表示, 我们会联系执法部门进行处理。等处理结果出来,我们会第一时间对外公布。 苍蝇和老虎与唐山一样,天津同样在环保部督查之列。2月24日,即环保部通报督查结果第四天,新华社天津分社以图片新闻的形式报道称, 当日,连续多天被雾霾笼罩的天津市启动重污染天气应急响应,发布I-II级(*色)重污染天气预警。然而,某大型钢铁企业依然释放污染 天津官方证实, 某大型钢铁企业 系天津荣钢集团(以下简称荣钢)。据其官介绍, 在2013年全国企业500强中排名第224,天津百强企业第15,连续多年列天津市百强私营企业第一 。新华社的报道引起天津市有关方面重视。2月25日上午,天津市环保局巡视员付永荣带领监察总队对荣钢进行了走访督办。25日下午,天津津南区*府官方新浪微博账号作出回应: 荣钢接到III级应急响应之后,及时启动应急预案,在确保二氧化硫、烟(粉)尘、氮氧化物排放量削减20%原则不变的情况下,采取由限产改为部分停产的措施,先后于23日15时55分、24日7时57分采取了球团车间和2号高炉停止生产的强制措施,并于25日0时20分,停止200立方米烧结机的生产 同在25日下午,天津市公益组织 天津绿领 的志愿者前往津南区葛沽镇工业园,对荣钢开展独立监督。他们所拍摄照片显示,荣钢厂区内的一根烟囱依然在排放黑烟。 天津绿领 理事长赵亮表示, 我们向津南区环保局申请公开对荣钢污染源的排查处置结果,包括存在问题、主要污染物和在线监测数据,一直没得到回应。 2月27日,天津市重点企业自行监测数据发布系统上线运行,作为 2011-2012年国家重点监控废气污染源 的荣钢位列其中,不过其数据并不包括最重要的 自动监测 数据。 手动监测 由企业自行上报监测数据,容易造假。但 自动监测 不一样,包括废气中的二氧化硫、氮氧化物、烟尘含量等等,都是通过监测仪器自动监测,再将数据自动上传站,并且每小时更新一次,可信度高,更有利于公众监督。 赵亮解释。事实上,与荣钢毗邻的居民一直在与这家老虎级别的污染企业 进行着不懈的斗争 ,但他们自觉 效果不好 。来自环保部官的历年整改报告显示,早在2005年9月,时任中央*治局常委吴邦国收到来信,信件反映包括荣钢在内的四家天津企业超标排污,危害群众身心健康。吴邦国曾对此有过批示。天津市环保局和津南区*府随即要求荣钢限期整改并对其处以罚款,同时 原则上在两年内完成对卫生防护距离内的194户居民实施搬迁,并在村民搬出前由荣钢给付居民污染补偿费 。2013年2月,一位葛沽镇居民还通过北方给天津市长留言, 荣钢每天都冒着浓烟,晚上更是冒得厉害。我们的回迁楼都集中在荣钢附近,生活太有负担了。 津南区*府办公室对此的回复是: 环保局将加大对该单位的监察频次和力度,切实保障群众的身体健康。 和荣钢不断被投诉相类似,中石化天津石化分公司聚醚部(以下简称天津石化)也在不断遭遇邻居们的反对。据公开报道,这家央企曾在去年7月和今年1月,两度被天津市东丽区百合春天小区的居民投诉排放刺激性气体,也两度收到东丽区环保局的限期整改通知书。东丽区环保局曾表示, 将监督企业依法达标排放,增强环保意识和社会责任感,最大限度降低排放。如果继续不达标,将按相关法律法规处罚。 去年7月他们被媒体曝光之后,我们两周没闻到臭味。之后,臭味就又出现了。 该小区居民中的维权主力曾先生表示, 这个季节,小区处于厂区的上风向,只有靠近厂区的几栋楼气味明显,等到了夏天,整个小区都是臭的。 天津绿领 长期追踪环境问题。在发现污染源之后,他们的志愿者会将线索移交天津市环保部门,由后者介入处理。 跟环保部门合作时间长了,我们也总结出一些规律。对于小企业、小苍蝇,他们常挥出停产、关闭这种重拳,有时还将企业负责人移交公安机关立案调查。但面对荣钢和天津石化这样的大老虎,或许他们自己也有无力感。 赵亮说。3月18日,经济观察报致函天津市环保局,提出就荣钢和天津石化等相关问题进行采访,但截至发稿,未获对方回复。治霾或近 拐点 去年10月, 天津绿领 就《天津市清洁空气行动方案》在天津市宁河县的可行性等问题,对话该县环保局局长方玉田,后者表示, 由于其经济基础薄弱,宁河县正处于经济上升阶段,其实并不适合消量(消减用煤量)的做法。虽然如此,在具体做法上,玖龙纸业项目还是推迟上马,冠达更是由于污染被砍掉,这些企业实际上都是当地的纳税大户。 环境专家认为,诸如宁河县的这类做法将在京津冀协同治理大气的过程中成为主流,在GDP和环境之间,地方*府的天平较过去会更倾向于环境。今年两会期间,京津冀三地主要领导均立下治霾 *令状 。 对于压减钢铁、水泥等过剩产能,我们向中央立了*令状,也与各市签订了责任书。 *中无戏言 、 开弓没有回头箭 。 河北省省长张庆伟曾在接受经济观察报专访时表示。而在2月份环保部督查行动中被曝 问题一大堆 的河北,也迅速做出反应。经济观察报从河北省环保厅了解到,他们目前已组成8个巡查组,正在各市进行专项检查。检查时间为3月1日至3月31日,检查锁定五项重点,包括燃煤发电(包括企业自备电厂)、钢铁、水泥、化工、玻璃等大气污染企业,检查时推行 联合执法、区域执法、交叉执法 执法机制,明查暗查,昼夜检查,日常检查加突击检查,工作日与节假日、晴天与雨天检查等各种方式相结合,并对重点污染源和问题突出的企业实行驻厂监督。与此同时,环保部门执法能力羸弱的状况有望得以改善。河北省*法委近日印发《关于为全省 调整经济结构、转变发展方式、治理环境污染 提供坚强有力法治保障和优质高效司法服务的意见》,要求严厉打击污染环境违法犯罪。更大规模的环保督查风暴,正在向全国蔓延。3月4日,距离上次督查行动结束不到一周,环保部下发《关于开展环境保护专项检查的紧急通知》,3月份继续开展专项检查,检查范围由2月份的7省、12市扩展至全国,并要求各级环保部门在检查时做到 不定时间、不打招呼、不听汇报、直奔现场、直接督查、直接曝光 ,保持执法的持续高压。官方在治理大气污染上频出重拳,也在改变外界对雾霾治理的预期。中科院副院长丁仲礼前不久表示,雾霾发生频次或已逼近 拐点 ,他认为在国务院颁布 大气污染防治十条措施 后,多个城市的减排力度持续加码。 如果 大气十条 彻底得到落实,控制好煤炭、汽车两个主要污染排放源,硫化物、氮化物、微尘等总量就会降下来,污染天气的强度和频次也会相应减弱。 丁仲礼说。郭斌则认为,环境的确在逐步改善,但绝不会在三五年内达标,达标的话至少得十年以上。对于如何科学治霾,他在今年河北省的两会期间曾有专门提案《科学治霾,改善大气环境质量》:一是加强雾霾溯源研究,明确治理目标;二是在创新脱硫脱销等除尘技术的同时进行适用性筛选,避免一种技术包打所有行业;三是不仅要提高监测水平,还要有前瞻性,下一步应重点监测PM1.0;四是制定新的并修改不适用的污染控制技术*策,通过更高标准倒逼企业工艺创新。郭斌认为,应提倡科学治霾理念,要采取有针对性和可行性的治霾措施,不能有病乱医、有钱四处花。他的上述提案也被列为今年河北省*协的一号提案,涉及环保厅、科技厅两个主办单位以及发改委、工信厅、财*厅等14个承办单位。